蛛网

    夜风掠过伊莉丝颊边散落的发丝，几人伏在破败屋顶的身影若隐若现，带来下方营地的喧嚣与一丝血腥气。
    他们脚下这片所谓的“商队”营地内灯火通明，车马辚辚。那些覆着厚重黑布的货车排成长列，偶尔有一阵强烈的夜风掀起布角，露出其下冷硬的栅栏栏杆。
    一声压抑的呻吟从某辆车中逸出，旋即被看守粗暴的呵斥掐断。
    “这些人……简直丧尽天良！”伊莉丝的指节捏得发白，指甲深深陷进掌心，“他们究竟想用这些人做什么？”
    “目的尚未查明，但有一点极为反常。”阿瑞斯的声音低沉而冷静，他示意她注意车队流动的规律，“看车辆的周转。几乎是满进空出，如此高的‘消耗’，这个临时营地却从未显得拥挤，补给也未见大幅增加。这只能说明一件事——”他顿了顿，“被关押的人，正以某种方式被持续‘处理’掉。”
    “这么关键的发现，你怎么现在才说？”伊莉丝猛地扭头瞪他，胸腔因愤怒而剧烈起伏，“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？”
    “现在不行。”阿瑞斯的手如铁钳般握住她的上臂，制止她几乎要跃起的动作，“看那边。”
    女人顺着他目光所示望去，心猛地向下一沉。
    几道披着纯白斗篷的身影，正从关押人质的破屋中缓步走出。
    斗篷上绣着的金色十字纹章，在跳跃的火光下刺目无比——圣殿骑士团。
    教会的身影于此地现身，意味着此事背后的水远比想象更深、更污浊。
    阿瑞斯之前的推测，在此刻化为冰冷的现实。
    洛兰……
    两个字如幽灵般盘桓在她心口，带来一阵窒闷的钝痛。
    难道他当真与这些人的勾当有所牵连吗？她不愿相信，却无法忽视眼前的事实。
    一直沉默的卡斯帕侧目看了她一眼，仿佛能洞悉她此刻的心中所想。
    男人罕见地没有对那位落井下石，反而低声开口替他辩解：“身不由己，并非罕见。就像索维里斯之前一样。”他未直接点破那个名字，但他和伊莉丝彼此心知肚明，“教会之中，并非人人都能自主选择道路。”
    “可若他已深陷核心……想要抽身，谈何容易？”她声音干涩，随即甩开那些纷乱的思绪，强迫自己专注于当下，
    “他们人手不多，此刻突袭，应该有不小的胜算。”女人看向阿瑞斯。
    “问题不在数量，”他摇头，神色变得凝重起来，“你未曾真正与圣殿骑士交过手。即便只是下面这几人，也足够棘手。”
    伊莉丝回想起从前还在梅尔基亚时与洛兰那场儿戏般的“对决”，心下了然。
    那时的他，恐怕连百分之一的实力都未曾显露。
    “远距离狙杀？用箭怎么样？”她提议。
    “下面人员太密，容易打草惊蛇。”卡斯帕否定。
    “那……不如潜入，暗杀？”伊莉丝眼中闪过一抹决绝，“逐个解决。”
    阿瑞斯沉吟片刻，竟是三人中最先颔首的：“虽是兵行险着，却也是眼下最快的法子。但必须快、准、狠，不能给他们反应的时间。”
    “我们分头行动，一人负责一个目标，剩下的……”伊莉丝迅速计算着敌方人数。
    “不行。”卡斯帕断然打断她，“你留在这里。我和他去。”
    “你看不起我？”伊莉丝恼火地瞪他。
    “你忘了之前是如何向我保证的？”他旧事重提，语气虽平静却带着重量，“上次索维里斯的教训还不够吗？”
    “但安娜和艾琳的孩子可能就在下面！我怎能在这里干等着？”她据理力争。
    “他言之有理。我们需要有人在此策应，掌控全局。若情况有变，你是唯一能做出决断、及时支援我们的人。”阿瑞斯看向伊莉丝，语气郑重道，“我们的退路，交给你了。”
    女人唇瓣几次翕动，最终将反驳的话咽了回去。她明白这是目前最合理的安排，只是心中那股躁动的不甘始终难以平息，只能悻悻然哼了一声，算是勉强应下。
    阿瑞斯看向一旁的副手，对方立刻捶了捶胸口，低声道：“放心，我会确保伊莉丝小姐安全。”
    目送两道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，滑向下方的营地，伊莉丝两人开始了焦灼的等待。
    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，一刻钟，两刻钟……屋顶的瓦片几乎被她数尽了花样，下方却依旧静谧得令人心慌。
    耐性告罄的她捡起手边一颗石子，无意识地摩挲着，转而看向身旁紧绷的副手，故意揶揄道：“你不是他们的‘头儿’吗？怎不亲自下去，反而要缩在后面？”
    “我……”副手一时语塞，正不知如何作答，却见伊莉丝面色骤变！
    她猛地探身，一手将他的头狠狠按向屋脊，力量大得让他脸颊撞地生疼。
    “嘘！”她的声音压得极低，几乎只剩气音，指尖指向下方。
    方才她手中把玩的那颗石子，竟无意间滚落下去，不偏不倚砸中一名巡逻者的头盔，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。
    那人警觉地抬头，目光狐疑地扫向屋顶方向。所幸夜色浓重，他张望片刻，似乎并未发现什异常，嘟囔着转身欲走。
    上面的两人屏息凝神，紧贴着冰冷瓦片，心跳如擂鼓。
    哪知那人走到半途，脚步一顿，迟疑片刻，竟拐了个弯向营地中央走去，打算上报这微不足道的“意外”。
    “糟了！”伊莉丝心下暗骂，“若让他去报信，卡斯帕和阿瑞斯就危险了！”
    她当即欲动，副手却死死拉住她的衣袖：“您不能去！让我去！”
    “现在倒有点领头的样子了？”伊莉丝挑眉，试图甩开他，“放心，不过是个小角色，我去去就回。再拦着我，小心我先拿你练手。”
    “您就算拿我练手，我也绝不能放您去冒险！”副手态度异常坚决。
    她眼波一转，忽然望向男人身后，低呼：“卡斯帕？你们回来了？”
    副手下意识回头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，伊莉丝已如离弦之箭般掠出，悄无声息地滑下屋顶。
    男人回头只见空荡荡的夜色，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。
    这边伊莉丝疾速逼近那名毫无察觉的巡逻者。
    指尖寒光一闪，一柄短匕精准掷出，击中对方后颈。她迅捷地扑上前，在那人软倒前扶住沉重的身躯，奋力将其拖向旁边的阴影。
    刚将人塞进一堆废弃木箱后，她忽然身形一僵，一股冰冷的警觉感窜上脊背。
    有人！
    女人猛地转身，匕首已横在胸前，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，冰冷的锋刃便指在了身后悄然逼近的咽喉。
    然而，当看清来人时，她瞳孔骤然收缩，惊愕凝固在脸上。
    摇曳的火光勾勒出那头和洛兰极为相似的金色发丝，以及那双此刻带着些许笑意的眼睛。
    “伊尔？”她难以置信地低声惊呼，匕首却并未放下，“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