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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九换药

    沉聿接到消息时,正在主持一个关于未来五年区域经济发展规划的高级别闭门会议。电话里“正在抢救”几个字,让他的脸色瞬间失去血色。
    正在汇报的下属声音戛然而止,满屋子与会人员惊愕地看着这位素来以冷静克制着称的年轻领导,脸色铁青,一言不发地撞开厚重的会议室大门。一路风驰电掣,闯了无数个红灯,沉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设在市局内的临时行动指挥中心。
    他几乎是撞开了指挥中心的门,主屏幕上,正是海警舰艇实时回传的船舱画面!
    画面有些晃动,噪点严重,但足以看清那个让他心脏骤停的场景:她被粗鲁地推搡着,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正用枪口,死死抵在她的太阳穴上!她的脸色惨白如纸,头发凌乱,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。
    沉聿感觉自己的呼吸瞬间被扼住,仿佛下一秒心脏就会爆裂开来。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步,仿佛想穿过屏幕,将那个胆敢伤害她的杂碎撕成碎片。
    然而,下一秒的画面,那个他见过几次的年轻警官齐安如同天神降临。混乱中,他看到齐安割断了她身上的绳索。然后,就在众目睽睽之下,那个该死的女人,她竟然……她竟然用尽全身力气扑进了齐安的怀里!双臂死死地箍着那个男人的腰背,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胸膛,那是全身心的依赖和信任。
    一股酸涩和暴怒的滋味涌上心头,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两个紧贴在一起的身影,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她从未在他面前流露出如此毫无保留的依赖,哪怕是在最亲密的时候。可对这个齐安……
    这股邪火还没压下去,更大的冲击接踵而至!
    歹徒垂死反扑,枪口对准了毫无防备的齐安。千钧一发之际,那个只对他冷情冷性的女人,竟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,猛地将齐安推开。
    “噗嗤!”  子弹撕裂血肉的声音透过通讯频道传来,她的身体猛地一震,踉跄着向后倒去,肩背处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猩红。
    惊恐,暴怒,还有难以置信!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冲进现场。
    子弹擦着肩胛骨下方飞过,造成了一个深长的撕裂伤,需要紧急清创缝合,可能会留下疤痕。
    手术室的灯亮了很久。当医生终于出来,宣布脱离危险,沉聿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弛下来,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疲惫。
    他隔着玻璃窗,看着那个趴在病床上的脆弱身影,背上裹着厚厚纱布,脸色苍白如纸。有心疼,有后怕。
    还有此时不合时宜的,被挑战权威的愠怒。
    手机再次震动,是助理发来的会议中断后堆积如山的紧急事务,还有江贤宇的电话。沉聿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眼底已恢复了一贯的冷冽和掌控。他深深看了一眼病房内的女人,迅速离开了医院。
    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,无法抽身。耽误的时间,需要他加倍地补回来。
    接下来的几天,沉聿不再露面。而协和医院的特护病房里,则是另一番景象。
    齐安几乎以病房为家。
    他以“家属”的身份签下了所有术前术后的风险告知书和同意书。这个身份让他有足够的理由留下。他时常沉默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,看着护士换药,看着医生查房,看着张晗因为疼痛而紧蹙的眉头和苍白的脸。
    他的心情异常复杂。这个在沪市睚眦必报的张招娣,在京都用录音笔威胁他的张晗,在调查中显示辗转于权贵之间,道德底线模糊的情妇;在生死关头,竟然会爆发出那样惊人的勇气,将他推开,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子弹的女人……
    巨大的反差冲击着固有的认知,他开始重新审视她。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?
    无论如何,她是救他一命的英雄。
    然而,病床上的“英雄”并不领情。
    “你怎么还在这儿?”她趴在病床上,声音有气无力,但语气里的嫌弃和驱赶却毫不掩饰。她努力侧过头,瞪向坐在床边的齐安,因为动作牵扯到伤口,疼得她“嘶”地倒抽一口冷气,小脸皱成一团。“你们警察都这么闲吗?不用去抓坏人?盯着我一个伤员干嘛?”
    齐安没说话,只是默默地把水杯往她够得到的地方推了推。
    “拿走!不喝!”她没好气地别开脸,语气更冲,“看见你就烦!赶紧走!”
    齐安依旧沉默,目光落在她病号服领口外一截纤细脆弱的脖颈。他忽然开口:“为什么推开我?”
    她身体一僵,随即把头转了个方向,不看他:“为什么?我乐意,我高兴,行不行!你以为我是为了救你?少自作多情了!我当时就是脚滑!没站稳!撞你身上了!谁想到那么倒霉挨了一枪!我警告你啊齐安,别以为我救了你一命就想赖上我!门儿都没有!赶紧走!立刻!马上!”
    她越说越激动,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,显然是牵动了伤口,疼得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。
    齐安看着她这副张牙舞爪却又虚弱不堪的样子,非但没有生气,心底反而愈加柔软。他依旧没动:“脚滑能滑出那么大劲儿把我推开?你这跤摔得挺有技术含量。”
    “你!”她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,又气又疼,眼圈都红了,“齐安!你是不是有病!我都说了让你走!你看我现在这副鬼样子很好看吗?趴着像条咸鱼,头发乱糟糟,脸肿得像猪头,背上还开了个口子,丑死了!我不想见人,尤其不想见你,你给我出去!听见没有!”
    她声音带着哭腔,不只是因为伤口,而是因为此刻狼狈不堪的窘迫。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如此不堪的一面。
    齐安这才恍然。原来如此,是怕丑。
    就在这时,病房门被推开,护士推着换药车走了进来:“16床张晗,换药了。家属,”护士的目光扫向齐安,“签个字,等会儿帮忙扶一下病人,她这个姿势换药不方便,需要稍微侧一点身。”
    “不是家属!”张晗和齐安几乎异口同声地反驳。
    护士愣了一下,看看一脸抗拒的张晗,又看看站那儿纹丝不动,显然没打算走的齐安,皱起眉:“不是家属?那这几天签字的是谁?行了行了,不管是不是,现在需要个人搭把手,你,”她指着齐安,“赶紧签个字,过来帮忙扶一下,别耽误时间。”
    齐安没看她快要喷火的眼神,拿起笔,在换药登记单上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    护士开始准备器械,镊子和纱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,听得她的身体瞬间绷紧,眼神里充满了恐惧。
    那刚刚开始结痂的伤口,每一次触碰都是酷刑。
    “不…不用他扶!护士姐姐,我自己能行!真的!”颤抖的声音泄露了恐惧的情绪。
    “你自己怎么行?别逞强,伤口崩开了更麻烦。”护士不由分说,示意齐安上前。
    齐安走到床边,按照护士的指示,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处,一只手轻轻托住她没受伤的右肩,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腰侧,准备帮她稍微侧身。
    当沾满药水的棉球触碰到伤口——
    “啊——”
    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叫声瞬间划破了病房的宁静,身体如同触电般猛地一弹。巨大的疼痛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理智,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。她下意识地死死抓住了齐安扶在她腰侧的手臂,指甲几乎要嵌进去。
    “轻点!轻点啊!疼!疼死我了!呜呜呜……”她哭得毫无形象,所有的倔强和伪装在剧烈的生理疼痛面前碎得渣都不剩。
    护士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,手法依旧利落,只是嘴上安慰着:“忍忍,很快就好,伤口恢复必须消毒……”
    “啊——!不行!太疼了!停下!求求你停下!齐安!齐安你让她停下!我不换了!我不换了行不行!呜呜呜……”张晗疼得语无伦次,眼泪鼻涕糊了一脸,狼狈到了极点。
    齐安的手臂被她抓得生疼,但他纹丝不动,稳稳地撑住她。他看着她疼得毫无形象地求饶,看着她苍白的脸上布满泪痕和汗水,看着她平日里精心维持的妩媚和心机荡然无存,只剩下最原始的痛苦反应。
    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。没有嘲笑,没有不耐烦,反而是一种溢于言表的的心疼。他下意识地收紧了环住她的手臂,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她颤抖的另一只肩膀。
    “忍一忍,很快就好了。”他低声安慰着。
    也许是疼痛稍微缓解了一点,也许是他的声音起了作用,哭喊声小了一些,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和痛苦的呻吟。她依旧死死抓着他的手臂,把脸埋在他胸前的衣服上,眼泪迅速浸湿了一小片。
    护士的动作很快,但每一秒都如同酷刑。当最后一块新的敷料贴上,固定好,宣告这场酷刑结束时,她已经彻底脱力,软软地趴在床上,只剩下细微的啜泣和因疼痛而不时地抽气。
    护士收拾好东西,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,推着车离开了。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,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声和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。
    齐安还保持着半环抱着她的姿势,手臂被她抓过的地方留下了清晰的红痕。他低头看着怀里哭得一塌糊涂的姑娘,看着她因为疼痛和哭泣而微微耸动的单薄肩膀,看着她背上那厚厚的的纱布。
    他的唇角突然不受控制,极其不厚道地向上弯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。不是幸灾乐祸,而是一种近乎无奈的的笑意,仿佛看到了某种意料中的可爱本质之后的纵容。
    这个在枪口下能推开他、在亡命徒面前能冷静周旋、在名利场中游刃有余的女人,原来换药的时候,还是个会疼得哇哇大哭的娇气包。
    这个念头清晰地划过齐安的脑海,让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。
    刚刚经历剧痛之后,感官异常敏锐,这细微的气息变化显然逃不过她。她猛地抬起头,泪眼婆娑地瞪着他,虽然视线模糊,但她清晰地看到了他嘴角那抹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敛的笑意!
    她刚才在他面前丢尽了脸,哭得毫无形象!还死死抓着他!结果这个混蛋居然在笑?!
    “齐安!你笑什么?!”她声音还带着浓重的哭腔,却充满了愤怒和控诉,“你是不是在笑话我,看着我疼得死去活来你很开心是不是?!你个没良心的混蛋!我白替你挨枪子了!你给我出去!立刻!马上!我再也不想看见你!”
    她气得抓起枕头边一个柔软的靠枕,用尽全身力气朝齐安砸了过去,可惜因为趴着使不上劲,靠枕软绵绵地掉在了床边。
    齐安轻而易举地接住了那个毫无杀伤力的“武器”,看着她因为愤怒和羞窘而涨红的脸,看着她挂着泪珠却瞪得溜圆的眼睛,看着她气鼓鼓却又虚弱不堪的样子……
    他非但没走,反而把靠枕轻轻放回她手边,然后俯下身,凑近她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,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笑意,还有近乎哄劝的温柔:
    “没笑你。我知道你很疼,换谁都得哭。就是觉得……”他顿了顿,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,目光落在她气呼呼的嘴唇上,“……这么疼,你还要救我,谢谢你。”
    她愣住了,一时间竟忘了生气。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,此刻却带着柔和的笑意。
    病房里的硝烟味,似乎在这一刻,悄然散去,被一种更加微妙的气息所取代。疼痛依旧存在,羞恼也未消,但有什么东西,在两人无声的对视中,悄然发生了改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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