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一章

    “你现在不过是在戏弄我。”她设法说，声音因情欲而低哑。
    “也许是吧。不过说真的，恭喜你找到新工作。”
    “谢谢。不过，我有点害怕。”梅梅终于承认了那个她急着想告诉塔尼的缘故。她为何要跟卡特说这些呢，她们其实从未真正有过私人的交谈。
    “害怕什么？”卡特的声音，听上去是困惑与关切。
    “我是个糕点师。我打交道的，正是那种能将我过去几周的努力和进步，都毁于一旦的东西。”
    “你是怕回去工作，会让你把你减掉的体重，又都长回来？”卡特问。
    梅梅对自己点了点头，几乎不敢大声说出来。
    “我问你个问题：你的工作，对你究竟意味着什么？”
    梅梅甚至不必思索，便答道：“那是我从小就想做的唯一一件事。我从没想过要做电影明星、歌手、医生，或是任何那类的事。我一直都喜欢在厨房里，调配食谱，琢磨新的东西，诸如此类的。说白了，我最快活的时候，就是我在做饭、烘焙的时候。”
    “那就去做。”卡特断然道。随即又补充说，“我不是说这会很容易，而且我几乎可以打赌，你中途会跌倒几次。可要紧的是，你得重新站起来，继续努力。在某种程度上，这或许反倒有帮助。因为关键，不是去否定那些你真正想要、却对你没好处的东西，而是去努力，直到你只想要那些对你有好处的东西为止。”
    “所以，你是说，我应该去？”
    “是的，梅梅，我就是这个意思。告诉我，你觉得，你从前的体重，是不是因为你做饭的缘故？”
    “嗯，不全是。我是说，知道怎么想都不用想，就能做出一个三层巧克力蛋糕来，固然没什么好处。可我不会说，那正是我当初那么胖的缘故。”梅梅答道，竭力想做到诚实。
    “那你会说，问题是什么？”
    “我不知道。我从前，其实也不算胖，之类的。我是说，我吃得多，算是吧，而且我猜，从不锻炼，大约就意味着我从没减掉过长出来的体重。可我想，我多半是在不快活的时候，才会吃东西。说起来，把我能找到的最甜的东西塞进嘴里，是我对任何让我不快活的情形，默认的反应。”
    “这就对了。所以，试着躲开那些让你不快活的场景。这法子，或许不总是管用，可当你觉得你吃得比你应该吃的更多的时候，你下次锻炼，就该多加点量。”
    “这话倒是说得通了。而我竟一直为长了那么多体重而自责，原来，其实是那个浑蛋的错。”
    “抱歉，哪个浑蛋？”
    梅梅一惊，才发觉自己竟大声说了出来。“抱歉。我在说我的前男友。”随即，又觉得有必要再解释一下，便补充道，“我刚结束了一段很不好的关系。”
    她声音里的某种东西，忽地就让卡特用一种低沉的、带着威胁的、十足保护的口气问道：“他对你动过手吗？”
    “不，没那回事。埃里克是那种更喜欢用舌头，而不是拳头伤人的人。”
    “所以，他是对你言语虐待了？”卡特问。从他的口气里，梅梅听出，他并不觉得言语虐待和身体虐待有什么分别。说到底，她从他那里得到的印象是，要是埃里克在他附近，他怕是会跟他对峙的。
    “是啊。而且我猜，我跟他待得越久，我就越不快活。而我越不快活，我就吃得越多。而我吃得越多，他就越取笑我，嘲笑我，给我取外号，做些我宁愿不去想的事。”
    “那么糟，嗯？”他问。他说这话的方式，带着一丝几乎压抑不住的、针对埃里克的怒火，又全然地，同情着她的困境。梅梅便只是说，不停地说。
    她告诉他一切，告诉他分手后她有多么悲伤和抑郁，也告诉他，在某种程度上，这正是她当初开始想减肥的缘故。然后，她又告诉他，那是从前了，而现在，她已经开始，一点一点地，学着为自己而活了。
    他话不多，多半是听她说。可他也说，她不再把埃里克当作她减肥的缘故和动力，是件好事，因为抓住那样一种可能有毒的东西不放，对她没好处。然后他又说，要是他哪天见着埃里克，他多半会狠狠地，朝他脸上揍上一拳。
    那话，让梅梅脸红心跳，浑身都暖了起来。可那不是一种带着情欲的方式，更像是一种温暖的、柔软的感觉，在她心底深处。
    那是梅梅很喜欢的一种感觉。喜欢到，她立刻就从床上坐了起来。那是一种她本不该对卡特有的感觉。
    她们的关系，本该是纯然身体的——不掺杂任何情感。可跟他说话，感觉是那样好。好到，梅梅竟跟他一直聊到了将近半夜。他让她笑了很多，也让她说了许多关于自己的事。
    等到她挂了电话，他却已经让她害怕起来了。怕，是因为她此刻再无法否认，自己对他，已经有了感觉。怕，是因为她的感觉，会最终伤害到她。
    因为，他绝不会做任何事来伤害她，可那是因为，他对她，并没有同样的感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