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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.邻居(新婚快乐)

    初秋寒凉的夜色,顺着未关严的窗缝渗入这间曾被称为“家”的屋子
    你站在玄关,沉默而低迷的,像是一座染上寒霜的雕像。
    没开灯的室内昏暗,从未关闭的阳台处泄进的细细雨丝冰凉,你手中拎着的那个印着甜品店logo的牛皮纸袋是屋内唯一一点暖色。
    你慢条斯理地换下沾着泥泞的鞋子,每一步动作都刻意放缓,仿佛借此能重新掌控自己失控的人生。潮湿的风衣被挂起,你吐出一口气,目光缓缓扫过这个曾承载着虚假平静的空间。
    这房子是你和丈夫——不,即将成为前夫的那个男人——用几年微薄积蓄换来的巢穴。
    老小区,格局逼仄,但曾是你们这两个亲缘淡薄之人唯一的依傍。
    你父母自幼严苛,成年后虽对你不管不顾,却唯独在婚姻大事上步步紧逼,从你大学时代起,催促你寻觅结婚对象的电话和信息就从未间断。
    你本就不是意志特别坚定的人。高中时代在父母严厉的管束下,你早已习惯了将全部精力投向学习,不敢对学业以外的任何事物分心;工作之后,面对父母一轮紧过一轮的逼迫,你躲不过也不敢骂,经历几年的拉锯战,最终还是妥协与他们为你选定的对象草草结婚,像是完成一项人生必须完成的任务。
    而你的丈夫,他父母在他初中时就离婚,丢下他各自去了国外,这么多年了无音讯,甚至你们结婚都没有到场。
    两个被世界推搡着前行的人,误以为可以在这方寸之地,靠着相敬如宾的默契,偿还房贷,购置代步车,等感情好一点了,或许养一只猫一只狗,潦草却安稳地度过一生。
    你的视线掠过你精心挑选的拼色地毯,在二手市场淘来的、坐垫已经微微塌陷的云朵沙发,阳台上他信誓旦旦要照顾好却已枯死大半的绿植,还有厨房里带着生活痕迹却冰冷无比的灶具……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拷问:为什么会这样?
    是啊,为什么会这样?
    “啪。”
    你拎着纸袋,打开了客厅的主灯,刺目的白光瞬间驱散了阴影,你注意到那些熟悉无比的家具上带着些许刺目的划痕,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后又潦草地归位
    草草扫了眼杂乱的茶几,你无心去想你出差的这几天丈夫在家里做了什么,只是将袋子放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。
    几乎同时,书房紧闭的门“咔哒”一声开了。
    他站在门口,身形佝偻,像是被无形的重担压垮。平日一丝不苟的工作衬衫和三件套西裤皱巴巴地裹在身上,胡茬满面,眼窝深陷,瞳孔里布满了惊恐和疲惫的血丝。
    一片寂静中,你们,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,无言地对视着。
    不知道多久,他盯着你,嘴唇翕动了几下,才艰难地吐出三个字:“……对不起。”,又扭过头去,似是不忍观察你后续的表情
    你几乎要冷笑出声,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惊讶的平静
    “对不起?对不起有什么用?”
    他像是被这句话刺中,猛地深呼吸,胸口剧烈起伏,似乎在极力压制一种即将喷发的情绪
    “我知道没用!但……但我们是夫妻,不是吗?”,他的声音干涩发颤。
    “等等,”,你难以置信地打断他,预感到他要说出极其荒谬的话,“你想说什么?”
    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,语速急切地自顾自说了下去:“我们是夫妻!这债……我们一起还!你不是刚升职了吗?我们俩的工资加在一起,省吃俭用,熬几年,一定能还清的!”
    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。
    你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皮下隐藏的自私与懦弱——你从未认识过他,你刚结婚一年的枕边人。
    压抑了一路的怒火终于冲破冷静的堤坝,你声音抬高
    “你疯了吗?你欠下两百万的时候,有没有一秒钟想过我?现在要还债了,你倒想起我是你妻子了?”
    你拿出手机,将律师发来的离婚协议草案亮在他眼前,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惨白的脸,丢出一句
    “看清楚,我们离婚。”
    “别这样……求你了!”,他猛地扑过来,冰凉汗湿的手死死抓住你的手腕,勒得你手腕生疼
    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你,尽管情绪激动,声音却诡异地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神经质的恐惧,仿佛怕惊动什么:“我们结婚了!你是我老婆!你得帮我……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抛下我!”
    这是什么道理?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当时在民政局签的是卖身契呢。
    “结婚了,难道就是我卖给你了吗?”,你奋力甩开他的手,再次将手机递过去,态度决绝
    “离婚!”
    “离什么婚!我们好歹结婚这么久了……你不能见死不救!”
    “见死不救?”,你气极反笑,“当初你去借这种钱的时候,想过会死吗?”
    “我...我也是为了这个家!”
    “为了这个家?”,你讽刺地笑了声,手机调出贷款公司发给你的信息,白纸黑字的“两百万”怼到这个厚颜无耻的人的眼前
    “两百万的高利贷,这就是你为这个家做的贡献?”
    “你小声点!”,他慌乱地想要制止你,额头上渗出冷汗。
    “我为什么要小声?”,连日来的压抑在这一刻爆发,你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,“让所有人都听听,你做了多039;光彩039;的事!”
    “别说了!求你别说了!”,他脸色煞白,突然扑上来死死捂住你的嘴,掌心传来的被汗液浸透的湿冷的触感、和烟味让你胃里一阵翻涌。
    “小声点!小声点!”,他几乎是贴在你耳边嘶吼,气息灼热而混乱,“别把他们招来了!求你了!”
    他们?他们是谁?
    你这么想着,看到他惊恐的神情,不自觉地问了出来
    他却答非所问,语无伦次,手指神经质地抓挠着你耳后的皮肤:“他们……哈…他们今天中午就来了!差点就毁了这个地方……”
    你面色一变,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些家具上刺目的痕迹
    是催债的人,甚至已经到家里来了。
    你瞬间意识到,这场债务危机早已不仅仅是经济问题,它已经像沼泽里的毒瘴,威胁到了你的人身安全
    恐惧之后,涌上心头的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与决绝,你离婚的决心更加坚定。
    一定要离婚。
    现在还不和他离婚,要是催债的来了连你一块打了咋办?
    从小到大,你似乎从未如此坚定过一个选择——读书、选专业、找工作,乃至结婚,每一步都踩着父母画好的格子,像完成一项项任务。
    你习惯了被安排,习惯了在既定的轨道上滑行,甚至习惯了在这段仓促的婚姻里维持表面的和平。
    但此刻,面对眼前这个将你拖入深渊的男人,面对这实实在在的、即将到来的危险,你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知道自己要什么,应该做什么。
    想到这里,你开始用力掰着他的手,试图挣脱。
    就在这时,一阵沉闷的敲击声毫无预兆地响起。
    “咚、咚、咚。”
    声音不算响亮,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韵律,在骤然死寂的客厅里回荡,每一下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。
    你猛地一怔,下意识地循着声源转过头——
    视线穿过凌乱的客厅,最终定格在那扇你们刚刚进来时顺手关上的、厚重的入户门上。
    是房门被敲响了。
    你连挣扎都暂时忘了,疑惑地看着门口
    这都半夜了,谁在敲门?
    规律的敲门声,明显不是你挂在房门的装饰物被风吹动打在门上的动静
    抓挠着你皮肤的手却在这时骤然退去,他瞬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
    他猛地松开你,双手抱头,在客厅里像无头苍蝇一样来回疾走徘徊,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:“他们来了、他们来了……完了…全完了……!”
    谁?催债的?半夜来吗、这么敬业?
    而且这三长一短的敲门声,一点都不像是你印象中催债时的急切的、几乎像是在撞门的声音
    你一边猜想着,一边被他这副彻底崩溃、疯疯癫癫的样子骇住,下意识想后退几步,与他拉开距离,免得误伤到你
    结果,你刚一动,他却像受了刺激的野兽,猛地再次扑上来,这一次,他直接抱住了你的腿,整个人瘫跪在地上,涕泪横流地哀求
    “别走!求你了!我一个人不行的……真的还不上的…他们会弄死我的!我会死的!我会死的!!”
    你感到一阵窒息,不单是生理上的,更是心理上的——仿佛被某种庞大而黏稠的软肢动物缠住,越是挣扎,就被束缚得越紧。
    他不会放过你的,他会把你一起拖下去。
    好可怕,好恶心。
    你强忍着从喉腔涌出的呕吐感,奋力蹬着被他抱住的小腿,他却借着这股力量往上爬,猛地将你扑倒在地
    你的后脑勺磕在地板上,发出一声闷响,你下意识闷哼一声,视线变得模糊而眩晕。
    紧接着,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你的脖颈。那不是寻常的争执,而是彻底失控的、想要将你置于死地的力量。
    “你得帮我!你得帮我!我只有你了……”,他嘶吼着,泪水夺眶而出,砸在你的脸颊
    氧气被迅速剥夺,肺部传来灼烧般的刺痛,水雾弥漫上你的眼眶。意识像退潮般开始涣散,黑暗中只剩下他那双近在咫尺的、布满血丝的疯狂眼睛。
    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,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竟荒谬地窜入你的脑海:
    或许……刚才不该那样刺激他的。
    不该这样冲动。
    这念头让你自己都感到一阵悲凉。
    你明明才是受害者,可在力量压制和疯狂的恐惧面前,求生的本能竟让你开始后悔自己的“反抗”引发了更极端的暴力。
    不该是这样的、
    不该是这样的。
    你“嗬嗬”从被挤压的喉咙中挤出嘶哑的呼救,像一条搁浅的鱼徒劳地张合着鳃。
    一边拼命挣扎,修剪得圆润的手指抓挠着他的手背,你的双脚胡乱蹬踢,腿弯撞到茶几脚传来闷痛,却远不及咽喉处那要将骨骼捏碎的恐怖压力。
    在他的手指收缩带来的压力下,你的视野开始收窄,如同相机的光圈缓缓闭合,四周的景象褪色成模糊的阴影,唯有他那双充血暴突的眼睛,如同地狱的入口,清晰地烙印在逐渐黑暗的视界中心。
    耳边的声音也变得遥远而扭曲,自己的挣扎声、他粗重的喘息声,都像是被挤压着抽空了气体,渐渐沉寂下去。
    一股沉重的倦意如同冰冷的海水,从四肢百骸蔓延上来,淹没了最初的恐惧与挣扎的意志。
    你的大脑因为极度缺氧而发出尖锐的鸣响
    “妈妈……”
    一个破碎的音节不受控制地从你被挤压的喉咙里逸出。
    在意识模糊的瞬间,你竟像孩童般本能地想呼喊那个最原始的庇护符号。
    即使你的母亲对你并不好。
    那个永远只关心你成绩单上的数字、对你内心的恐惧与迷茫视而不见的、冷漠又强势的女人,那个用“听话“和“顺从“作为唯一标准,将你一点点塑造成如今这个连反抗都显得软弱无力的、妈妈。
    正是她一手造就了你的懦弱,让你习惯了在压迫面前低头。
    但你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,不止是在这个时刻,还有在无数个受了委屈的间隙,想起了这个曾经孕育过你的女性,想起她曾经扇到你脸上的巴掌,想起她冷淡而刻薄的眼神,想起她扯着你胳膊时掐进肉的指甲
    生理性的泪水混着汗水滑落,你不明白为什么在最需要力量的时候,想起的却是这个给你最多伤害的人。也许正是因为她的压迫太深刻,以至于在生命最脆弱的时刻,你依然无法摆脱对她的依赖。
    一股强烈的不甘与愤怒冲散了那片刻的恍惚
    母亲那双总是写满失望与苛责的眼睛,猛地刺进你逐渐涣散的精神
    你整个身体狠狠地抽搐了下,
    你不能死在这里。
    你不能像她期待的那样,做一个逆来顺受、最终无声无息死在婚姻里的女儿,你不能为丈夫的错误葬送你的一生,不能让软弱产生的因果重蹈覆辙。
    “嗬…嗬……”,你从被挤压的喉咙中挤出破碎的嘶鸣,求生本能让你爆发出最后的力量。
    你不再只是徒劳地抓挠他青筋暴起的手背,而是将手指猛地移向他同样脆弱的脖颈,用尽全身力气掐了下去
    你要让他也尝尝窒息的滋味!
    与此同时,你的双脚仍在疯狂地蹬踢挣扎,用尽全力踹在他压住你的小腿上,混乱中,你一脚踢翻了沙发边那个精致的、未封口的纸袋。
    “啪嚓——”
    纸袋倾倒,牛皮纸摩挲着地板,这突如其来的声音,像一根尖针刺入你即将涣散的意识,让你获得了一瞬间短暂的清醒。
    趁着这清醒的刹那,你凝聚起身体里残存的所有力气,腰部猛地向上发力,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狠狠一推!
    他正全力压制你,猝不及防被推开,收不住力的他踉跄着向后倒退,像是正好踩在什么东西上,脚下一滑,整个人猛地向后仰倒过去——
    时间仿佛被拉长。你看到他脸上狰狞的表情瞬间变为惊恐
    “砰!”
    一声沉闷而刺耳的撞击声响起。
    世界骤然安静了,只剩下你粗重急促的喘息。
    你瘫在地上,脖颈火辣辣地疼,每次呼吸都像在吞刀子,过了好几秒才缓过气来。
    不知道过了多久,你始终没有听到那躺在地上的人传来任何动静,顿觉不对的你连滚带爬地扑过去,却见他双眼圆睁,瞳孔已经散大,毫无生气地瞪着天花板。
    鲜血,正从茶几桌角一滴、一滴地滑落,在浅色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。
    他的后脑勺,不偏不倚,重重地磕在玻璃茶几尖锐无比的桌角上。
    你颤抖着手伸到他的鼻子前
    ……没呼吸了。
    你跌坐在地,浑身冰凉,大脑一片空白。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一片狼藉——被踩踏得不成形状的蛋糕,和糊开的奶油
    刚刚,他就是踩到这个东西划倒的。
    ——以及,奶油中静静躺着的、一张对折的白色卡片。
    卡片被溅上的奶油和鞋印玷污了边角,但上面手写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,墨色深浓,仿佛带着一丝不合时宜的祝福般的嘲讽:
    新婚快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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